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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黄鲁植
电影《霸王别姬》有句台词：
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这话用来形容德云社再合适不过了。
郭德纲，7岁学评书，9岁学相声，15岁第一次进京闯荡，25岁与张文顺、李菁创办北京相声大会，31岁拜侯耀文为师，逐渐名满天下，以一己之力，盘活了传统相声。
岳云鹏，在电机厂当保安，因没有身份证被辞退，在美食城端盘子，因点单失误被顾客侮辱，自己倒贴352元哭了整整一宿，后经老乡介绍，拜入郭德纲门下，在德云社领着每周50元工资，打杂一年，终于登台。
张云雷，9岁拜师学艺，从小被郭德纲管教，错一个打一个嘴巴，磕磕绊绊20年，说、学、逗、唱样样精通，24岁高台坠落，连夜被送去急救，25岁带着钢板铁钉重回舞台，26岁凭一副厚积薄发的好嗓子，一夜成名。
操千曲而后晓声 , 观千剑而后识器，他们成全了自己，也成就了德云社。
然而，单凭演员刻苦并不能完全概括德云社的成功，同样是“师承”，本山传媒的发展和德云社天差地别，这不免让我们思考，德云社的繁荣背后，是否有自己的一套商业逻辑。
01相声界的“造星神话”
2018年10月21日，北京展览馆剧场，2700个座位座无虚席，楼上楼下绿色的荧光棒连成一片，夹杂着几块亮晶晶的应援灯牌。
这不是某个明星的演唱会，而是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和杨九郎的专场演出现场。
这样的景象，在十几年前，是无法想象的。
德云社成立之初，来听相声的人不多，偌大的剧场，常常只有两个人，郭德纲在台上讲单口，观众在底下听，有时候观众要打电话，还得停下来，听他把电话讲完才能继续。
那时，相声哪谈得上什么艺术啊，只是混口饭吃，跟今天一票难求的盛况根本无法媲美。
在演出末尾，台上张云雷、杨九郎循例感谢粉丝，说之前在三百人的小剧场都没几个观众，今天却来了北展。话语刚落，台下的女观众尖叫声此起彼伏，绿色荧光棒挥舞不停。
张云雷、杨九郎决定加唱一首，选的是评剧《乾坤带》，拗口的歌词，七回八转的甩腔，原本小众的相声，竟然变成了齐刷刷的大合唱。
这是相声演员偶像化的标志。
德云社演出时的绿色荧光海
以前的相声演员，光凭长相就能把人逗笑，但这种套路没有记忆点，观众一散场，大家就不记得你是谁了，更别提成名立腕了。
从张云雷开始，德云社似乎有意把相声演员往“偶像”方向引，张云雷一身水色大褂，身段颀长，干脆利落地挽扇花，开口小曲婉转似山路十八弯，一副“翩翩美公子”的模样，被粉丝亲切地称为“辫儿哥哥”。
粉丝有了，粉丝经济就有了。
德云社粉丝呼声最高的张云雷
9月8日，张云雷宣布成为国货彩妆的新代言，短短几天时间，该品牌彩妆旗下的几个品类月销量就冲到了10w+，这样的带货能力，就连流量明星也望尘莫及。
在顶尖杂志时尚芭莎，张云雷封面的电子刊销量也排到了Top4，前三名分别是肖战王一博、朱一龙白宇、以及今年爆红的国民“现男友”李现。
除了为张云雷的代言买单，德云女孩们还到机场接机、相声专场灯牌应援、制作粉丝周边，在微博超话刷榜，把饭圈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张云雷试水成功后，郭麒麟、王九龙等人也纷纷出圈，打造自己的“逆袭”人设。
呆萌的郭麒麟是富二代里的清流
郭麒麟，德云社少班主，本来是因辍学被人诟病的，后来凭借呆萌努力的表现圈粉无数，别的富二代开豪车被骂炫富，他开豪车粉丝纷纷说“终于有个富二代的样子了”。
王九龙，郭德纲外甥，和郭麒麟一样以前是个小胖子，后面减肥成功，成了逆袭小分队一员，被称为“德云权志龙”，收割了一箩筐的迷妹。
德云社是个造星工厂，这一点毋庸置疑，郭德纲自己就是相声界的第一代网红，深谙套路的他，对外宣称要一年捧红一对相声演员。
从最初的岳云鹏孙越，到后来的张云雷杨九郎，再到今年的张九龄王九龙，郭德纲正在一步步地实现他流量王国的承诺。
02从茶馆到剧场，传统相声的破局之路
郭德纲生于天津，长于天津，却被天津主流相声圈排挤得不要不要的，甚至发起了大规模的倒纲运动。
理由很简单，一是郭德纲是野路子，拜了侯耀文为师也没用，二是郭德纲抖机灵，把相声变了味，我们不承认。
在天津相声江湖，大大小小茶馆有二三十家，浩浩荡荡几百号演员，想要听相声，上大麦买张票就成，几十块钱也不贵。
郭德纲说，天津是个保守的城市，所以传统相声和煎饼果子都保存得很好，但这种保守，又很大程度地制约了相声的发展。
正在为上台做准备的郭德纲
几乎每个茶馆门口，都有“禁止录像”的提示，因为好看好听的段子就那么点，让你录像了被同行抄去了怎么办，这年头想段子很累的！
这个规定其实挺蠢的，现在都互联网时代了，不让大家拍下来发朋友圈发抖音，白白流失了多少成名的好机会啊。
德云社就不一样了，每场演出都给观众拍，还会找专门的录像，把剪辑好的视频放上网，这样公开后反而不容易抄袭，因为你一抄，大家都知道了。
相声从茶馆走出来还不够，你得有人看啊，三三两两的剧场，你总不能硬吹万人空巷吧，还是得增加曝光率，提高知名度。
于是《郭的秀》《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等喜剧节目就来了，德云社得以好好刷了一波存在感。
除了综艺，德云社还有“纲丝节”、“德云社成立二十周年纪念专场”、“纪念郭德纲拜师侯耀文先生十五周年纪念演出”等特别演出，岳云鹏孙越、张云雷杨九郎等人大火后，又给他们准备了相声专场，一年下来，只要你想看，总能看到德云社的相声。
2019年纲丝节的盛况
话又说回来，观众有了，票哪来呢？
茶馆里的相声，在大麦或者剧场门口，花几十块钱，就能听到正宗的相声，但在德云社，小作坊时尚且可以，现在根本不可能。
北京新街口剧场的德云社相声大会，在大麦的票价从100到3800元不等，溢价严重。
而张云雷在济南的一场相声，票面价格是1199，但黄牛一炒，就卖到了5700，前排的好位置炒到了万元以上，还一票难求。
正在演出的张云雷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利润空间，这么暴利，难怪天津人不让他们回去抢饭碗。
不过郭德纲也不在乎，你不让我去天津卫，我就把相声搬到其他城市，南京、长春、哈尔滨都有德云社分社，观众出门遛个弯就能到，不愁赚不到票钱。
有人说郭德纲的相声不是相声，顶多算喜剧，这话多半是天津人说的，问题是现在天津人也不怎么去茶馆了，去茶馆的一般是外地人，来感受正宗相声文化的。
天津的年轻人，上下班听听车载音响，回家看看相声片段，哪还能有钱有闲上茶馆消遣呢？
你看茶馆和相声在天津传承都有难度了，如果不是郭德纲把相声发扬出去，消除了大家的文化壁垒，单靠天津那点儿听众，相声的发展问题咋整啊？
03迎合耽美文化，发展男色经济
前阵子，张歆艺一句“有1吗”上了热搜，网友纷纷到她微博观光：姐妹，原来我们在同一片海冲浪。
啥意思？
原来，张歆艺是个腐女，磕CP磕到了自己老公和胡歌身上。
虽然“男色经济”是新近才在网络上流行的热词，但萌“男男CP”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最初是刘烨和胡军在《蓝宇》中饰演的同性情侣，接着是胡歌、袁弘多年来在唐人的革命友谊，再来就是今年因电视剧《陈情令》大火的肖战王一博。
颜值高、身材好、气质佳的男偶像，与另一个同等条件的男偶像匹配之后，所产生的微妙化学反应，令所有耽美女孩上头。
与流量明星一谈恋爱就脱粉不同，“男男CP”很好地规避了“女友粉”的流失，德云社作为相声界的“和尚营”，正是发展男色经济的最佳阵地。
从圆溜溜的小岳岳和比他更圆溜溜的孙越开始，这对加起来两三百斤的“重量级”CP，每次出现，都能引起观众的欢呼，小岳岳的呆萌耍贱，更是给人一种“小受”的错觉。
因《五环之歌》爆红的岳云鹏和搭档孙越
接着是张云雷杨九郎组成的“九辫”CP，两个人无论是身高、颜值都极其相配，一个捧哏，一个逗哏，配合默契，堪称“德云版断背山”。
除了“九辫”，德云社还有个“孟周”，由孟鹤堂周九良组成，一个眼神，一次互动，都有疯魔的粉丝脑补出了一部耽美大戏，剪辑成高甜视频在B站圈地自萌。
9月9日的纲丝节上，郭德纲和于谦在压轴节目《纲丝一家亲》中，调侃了孟周，“你俩在一起，这是一辈子的事”，官方盖章的CP，引起了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郭德纲是打造男色经济的一把好手，别忘了，德云社最早火起来的正是他和于谦组的CP，现在只不过把这套打法互联网化了而已。
郭德纲和于谦才是德云社的第一组CP
男色经济虽然暂时做到了利益最大化，但也不是一点弊端都没有，偶像间为了资源和番位撕破脸的行为时而有之，本人亲自下场拆CP后患无穷，弄不好两败俱伤，对双方以后的捞金都有影响。
德云社就不一样了，德云社是“师承”，你再怎么作妖，都有师父郭德纲兜着，CP间吵架了也是过家家的事，要是师父都管不了，那就逐出师门，你也别指望打着“德云社”的旗号行走江湖了。
现在德云社内部，饭圈那一套很流行，有不萌CP的粉丝，计较我家哥哥今天词少了，明天偏台了，暗戳戳在网上找水军，把脏水泼给搭档，生怕别家偶像比自家哥哥粉丝多，这样其实很伤害成员的感情。
几年前，曹云金与郭德纲的骂战，就有好几个跟曹玩得好的徒弟，一起退出了德云社，现在是流量高度集中的年代，一不小心又会出现抱团撕逼的情况，这是郭德纲最应该警惕的问题。
04深谙饭圈割韭菜逻辑，德云社动了谁的奶酪？
十几年前，郭德纲偷偷抢了天津主流相声的生意，到了今日，郭德纲又悄悄动了经济公司的奶酪。
有过造星神话的公司很多，最初是打造了李宇春、郑爽等一批话题艺人的天娱传媒，后来是打造了顶级流量鹿晗、豪门范冰冰的杨天真工作室，紧接着是杨幂旗下带货能力超强的嘉行传媒，还有这两年风头极盛，签下范丞丞、王一博等人气偶像的乐华娱乐。
相声圈和演艺界，本来是楚河汉界各自为营的，但这几年德云社演员主打的“偶像”人设，让各大经纪公司嗅到了危险的意味。
去年沸沸扬扬的张云雷调侃灾难事件，本来是2018年12月31日在青岛的跨年表演，没想到在汶川地震纪念日时被有心者翻了出来，张云雷遭到舆论一边倒地攻击，德云社为了平息众怒，只好宣布暂停张云雷的演艺活动。
且不说张云雷的咖位是否真这么大，很多人在丑闻前甚至不认识这个人，在青岛的小演出片段，当时不曝光，偏等到纪念日才放大百倍到网上，张云雷也被调侃成没艺德、没文化的二流子，进而攻击到郭德纲和整个德云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阴谋论。
张云雷曾因调侃国难被官媒点名批评
郭德纲抢了天津相声同行的生意，德云社大不了不把分社开到天津，照样赚得盆满钵盈，但在互联网时代，面对经纪公司的联合夹击，郭德纲避无可避。
经纪公司为什么那么惧怕德云社的入侵？
道理很简单，同样是流量打法，德云社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天下苦流量久矣，流量明星的风评向来不好，空有漂亮脸蛋没有过硬专业，一直是流量明星的诟病，德才不备的人，即便一时风光，也注定走不远。
德云社则不同，德云社的大部分弟子，都是从小练相声的，实打实的童子功，即便有大学毕业才来学相声的，也是天赋异禀，德才兼而有之。
有了这样的底气，郭德纲对流量的变现箭在弦上。
一方面放宽对相声演员“接私活”的限制，名气大点的演员，岳云鹏参加综艺拍电影，张云雷有商业代言的消息传出；
另一方面，不再要求相声演员固步自封，郭麒麟率先签约娱乐经纪公司，开始相声和演艺的两栖生活。
在德云社，郭德纲一人司多职，既是师父，又是老板，还是经纪人，他熟悉互联网那一套，这是他的优势，同时又因为“师承”关系，演员的忠诚度相对较高。
相比经纪公司，德云社不必过多担心演员的流失，这是它的优势，但弊端也有，利益链不明晰，迫切需要找到“半家族半公司”的平衡点。
05
侯耀文说过，他一路坎坷，势必嫉恶如仇。
郭德纲的确很苦，早年独闯京城，在茶馆检场无人问津，在生活最困窘时，前妻胡中惠也离开了他。
为了维持德云社，他去参加了安徽卫视的《明星传奇》，那是一个明星观察类节目，把他关在橱窗里48小时，供人围观，跟耍猴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个很侮辱人的节目，郭德纲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但节目录制结束，承诺给他的费用只给了一半，他敢怒不敢言。
郭德纲曾说，我爱相声，我怕它完了。
学艺时兢兢业业，成名前忍辱负重，如今在德云社，他也要求徒弟把基本功练扎实，干曲艺的，基本功扎实都未必能成角儿，更何况基本功不扎实。
相声界的“一代宗师”
德云社最早的“云字辈”，岳云鹏、张云雷已经开始带徒弟了，德云社不会完，也完不了。
现在簇拥着年轻团的德云女孩，她们拿着荧光棒，高喊着偶像的名字，其中很多人，甚至连侯（侯宝林）派、马（马三立）派都不知道。
但一定有更多人，喜欢德云社，首先是因为它是相声团体，其次才是所谓的偶像天团。
这正是我想说的，相声可以有多种形式，郭德纲也可以继续割韭菜，但一定要记住，相声的初衷不能变。
德云社偶像天团
当年在春晚和相声平分天下的东北喜剧，现在日式衰微，同样是“师承”的本山传媒，如今也辉煌不再。
不是人们不看小品了，也不是段子有多难写，而是赵本山的弟子，花在喜剧以外的心思太多了。
走得远了，容易忘记当初为何出发，流量变现固然好，但一定要张弛有度，不然容易被反噬。
郭德纲几乎所有的好作品，都出自一穷二白的那些年，酣畅淋漓的嬉笑怒骂，对苦难的愤怒和对命运的不甘。
只不过红了之后，屠龙少年成了龙，非主流成了主流，他不再是他，相声也失去了味道。其实也可以理解，就像他在台上说的：
我总不能糟践我自己吧。
为了德云社的未来，注定要向流量和资本低头，不然迟早被市场淘汰出局。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眼下这波涛不是水，是德云社的似水流年。
给文章点个“在看”，支持下德云社最强男子天团。
参考资料：[1]. 德云社为什么开不进天津，×博士[2]. 当饭圈女孩涌进相声会馆，德云社成了DYS48, 果壳[3]. 德云社的宝藏男孩们，自我管理[4]. 男色时代下，德云社们也在饭圈割韭菜了，36氪
作者：黄鲁植，高冷摩羯座，规则卫道士，北上广佛系青年，热衷研究心理学、经济学和淘宝美学。关注易简读书（ID:yijiandushu）,用阅读对抗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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