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去邻市考驾照，中间经历了几次预约失败，已经把报名时建立的自信瓦解。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个学员，其中一个在练车场见过。他去的时候背一个斜挎包，教练一看到他脸就黑下来。跟我吐槽：背斜挎包那个二愣子，那天下雨把我车撞了，看到他就烦。
离开练车场的时候跟教练开玩笑：我会一路绿灯满分全过的，练车场我是不会再来了，以后咱们有缘再见。
教练认真回答：想回练车场见我就去酒驾。
我心想：“那咱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刚走出没几步，教练冲我喊：四科满分给你发红包。
我说：红包就算了，以后不要总是在教练车单曲循环《爱情买卖》祸害学员就好。
从陌生到熟络的过程真的很短暂，不过七天。而我也足足听了七天的《爱情买卖》
到达邻市放下随身行李，就赶过去练习路考。同行的还有一个大叔，憨厚朴素的一个大叔。练习的过程他很紧张，抓着方向盘的时候全身紧绷，教练指导他也只是机械的在点头。练完解开安全带时他终于把一直提在嗓子眼那口气松下去。
在一旁聊天打发时间得知，这已经是大叔第四次考路考，并且利用了一些灰色的途径，借此降低考试的难度。
到达侯考场，他明显比练习的时候更紧张。随身带着一只枕头，当做考试过程的坐垫，以便视野开阔。等待过程坐立不安，枕头已经被捏得变形。我开始跟他聊家常，试图缓解他的紧张，大叔谈起他的孩子，滔滔不绝，看得出来他很自豪。紧捏着枕头的手也松开来。
之后我们分别坐进自己的考试车辆，我跟另外两个学员早早考完出来。在成绩单打印处等待大叔，一直到上午场考试结束他都没有从成绩打印处的出口出来。最后得知，不是所有学员都在成绩打印处的出口出来，成绩不及格的学员在路口下车。我们见到他是在两个多小时以后，他抱着他的小枕头，蹲在路口的树下抽烟，小枕头用大红色的胶袋装着。他看到我们过去就把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很老套的动作，扔在地上，腾空脚跟，利用脚尖鞋底跟地面摩擦把烟头碾灭。踩灭那抹星点后他抬头问我们成绩如何，我下意识把成绩单拽紧，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安静了几秒，另一位学员回答：差一点没考及格。
听起来过程很艰难，但事实上我们考完出来都认为科三路考毫无难度。而我们都希望他听了这个回答能够减少一些郁结。
大叔听了这个回答以后，很真诚的笑着恭喜了我们一声，而我们怎么都应不下这声祝贺。人的阴霾情绪并不是不表露在脸上就看不见。考完试后我就没见大叔挺直过背。他确实很难过。
我想开口安慰，但又有哪个成年人愿意敞开来谈自己难处。当下的情绪是难过，挑明了就是难堪。最终我还是选择把安慰的话咽回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他紧皱着眉头靠着车窗上。我形容不出来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眼神，落寞已经不能概括。我十分清楚怜悯也是一种不尊重，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收起这种不尊重。
在考试前与他的交谈得知，他家里并不富裕。驾校的8000＋学费对他以及他的家庭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家里有两个孩子在念书，妻子在老家带孩子。家里只靠他一个劳动力在支撑着。第五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也没考过意味着这笔钱原本所发挥的价值已经无效。
而我在未知这些信息时说出了一句很愚蠢的安慰，我说：没关系，大不了重新再从头考一次嘛。
我总是这样安慰别人，没关系的，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但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后来大叔就先回去了。
我们继续前往下一考点，考安全驾驶。
同样顺利，过程没什么波折。
最后教练也兑现承诺，四科满分奖励红包。
我没有领取，只回复一句：可不能再放《爱情买卖》了啊！
最后我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放。
考驾照前后只花了46天，2月28号考科一，考完科一去练车场练了七天科二，每天一个小时。不下雨的话，深圳春季的天气很舒服，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而我去练车场那七天都没有下过雨。第一次预约科二科三连考的时间是3月23号，只约上了科二，没有约上连考，不想多跑一趟，故取消。第二次想预约在清明假期考，车管所放假，不接受考试。终于在4月13号预约成功，科二科三连考，科三在4.13号上午，科二在下午。12号晚上到达邻市，13号早上七点起来熟悉两遍科三的考试流程，期间教练无数次让我回练车场提前熟悉一下科三，都被自己找各种理由拒绝。最后在一个小时的加急练习中结束了科三的考试，下午前往另一考场考科二，而距离练习科二的时间已经过去36天，考前花十分钟匆忙复习一下科二的流程，又结束了科二的考试。14号早上考完文明驾驶，整个过程结束。
回到家跟美人娘说起那位考试过程坎坷的大叔。我说：那位大叔很可怜，他已经考了四次了，下一次再考不过的话，他前面考的科目就没用了。我说：那位大叔家庭情况不是那么富裕，他可能不能再重新花钱在这上面了。我说：那位大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太太在老家带孩子，他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我说：那位大叔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自己开车。
她打断我：高考多次失利，去找教育局，教育局应该因为这位考生的窘迫的生活条件破例给这位考生安排大学吗？
我反驳：肯定不应该啊，那对其他寒窗苦读的学子多不公平。
是的，我该明白的。多次没有通过考试，甚至利用灰色途径都没有通过考试。这样的预备司机如果也能坐在驾驶室，那对每个路人、每个通过正常途径拿到驾驶证的司机都不公平，甚至是对生命安全的威胁。大叔在考取驾照这件事上确实不是幸运的，但也并不需要旁人的同情和怜悯。生活条件可能没那么充裕，但他的孩子听话上进，夫妻恩爱。我想，他的家庭应该比许多人都和睦。
感性过后，我开始为我白天时的怜悯和同情感到羞耻。站在理性的角度讲，我该庆幸的。庆幸在这个高频发生交通事故的社会没有多一位因为灰色途径通过考试的不合格司机。即便每每想起那天下午那个落寞的神情都一阵难受。
——2019.4
THE END
后会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