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7号晚上,德云社在济南商演的时候,郭德纲宣布了一条重大消息:
为了加快德云社自身的发展,决定在全国开办德云分社,除了北京的德云社总部之外,暂时订了三个地方分别是济南、天津和上海。
新闻一出,最近几个月各大论坛的相声版块一直被一个话题占据:
“天津作为曲艺之乡,为什么德云社才想起来开分社?”
在这个问题下,很多老派听众所持的观点高度一致:
“天津是相声窝子,天津人懂相声,德云社除了郭德纲没有能镇场子的。”
在这个观点下,德云社的忠实拥趸与“守旧”的老派听众迅速分化对立,老相声听众觉得,德云社来天津凶多吉少,弄好了也是费力不讨好,半死不拉活;新观众觉得凭借一众小鲜肉的号召力,拿下天津相声市场如探囊取物。
双方理由充分,底气十足,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在评论区比嗓门,亮胸肌,一开始还是斗气,后来逐渐演变成骂街。
骂街解决不了问题,武力才能解决,可打架又犯法,这就不好弄了。
俗话说,理越辩越明,事越捋越清。
作为相声窝子成长起来的天津人,任何关于相声的事,都是自家的事,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重塑和谐社会。
那么,我们就先讨论下:
这些年,德云社为嘛不在天津开分社?
1
德云社为什么不在天津开分社?
这事得从10年前说起。
2009年左右,德云社在天津曾开过一家分社,差不多半年就关门了。
那年,昔日的德云大师兄何沄伟,在天津惹了点麻烦,在台上拿观众砸挂,说叫倒好的观众是他干儿子。
天津观众叫倒好是有原因的。当天的演出开始后没有相声演员,先给大伙来了段儿童节目。
等到表演相声时,连着上了四段,都是鹤字科和九字科的小演员,其中夹了个烧饼(朱云峰)的《学四相》,烧饼那水平就不多说了,即便十年后,他的表演风格依旧可以用四个字总结——人丑活躁,郭德纲对爱徒的评价更直接——便宜。
所以说不论是长相还是业务水平,烧饼基本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要不不能这么多年还红不了。
这种水平的演员,离开德云社是会饿死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郭德纲自己说的,哪个徒弟退社,当师父的都怕徒弟自己出去单干饿死。咱摸着良心说,曹、何之辈再不济也比烧饼强吧?当然也有喜欢烧饼那闹劲儿的,如果细论,应该可以归在恋物癖这类里。
经过烧饼等人折磨的天津观众,终于忍无可忍,于是第三段开始观众就哄上了。
那一年,曹金、何沄伟还没退出,“德云四少”风头正劲,郭德纲弄几个小孩儿对付老乡亲,实在说不过去。
所有等到第四段开始,八一礼堂门口人都满了,都是出去抽烟的,真应了郭德纲那句“骂着街就退票去了”。
退票,自然是因为这票价不值。当年北京德云社也有鹤字、九字的演出,票价最高不过60,但天津这场,据说最低也要80,最贵的180(据说有便宜票,不对外出售),就算是十年后的今天,天津相声演出场所的均价也和这价格有一定距离。
何沄伟当时也算德云社的台柱子,虽然这柱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几,可他非得充大个,一上场就替师弟拔闯,天津观众连马连良都飞茶壶,何况小伟乎?所以那天闹的很不愉快。
这事是导致天津德云社关门的一个重要原因,天津观众看曲艺,向来对事不对人,可演员在台上骂观众,这就是对人不对事了。
弄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能看出天津相声观众懂相声所言非虚,票价高没事,他舍得掏钱,180也掏,但有一节,不能拿我当冤大头。
那么问题来了,冤与不冤,到底根据什么判断?
是演员的名气?是演出的效果?还是剧场里空调凉快不凉快呢?
2
空调凉不凉当然不能作为判断依据,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不用费这么多话了。
周立波大伙都知道吧?就是主张“喝咖啡高雅,吃大蒜低俗”,小头梳的倍儿亮那位。
在各大网络论坛上,周立波的风评一直很差,吸毒藏毒、打老丈人这些事一直疯传,真的假的咱不管,就算是假的,能遭恨到让这么多人轮流编排他,也绝非一日之功。
但是如果去周立波的微博、头条看一下就会发现,无论外界如何评论,周立波的仍旧拥有大量铁粉的支持,其中不乏真正喜欢周立波创立的所谓“海派清口”的观众。点进这些粉丝的主页,每个人都有很高的活跃度及个人特色,绝不是水军。
头条270万粉丝,微博更是有几千万
而且从这些粉丝的动态中可以看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属性:绝大多数生活在江浙沪地区。
艺术虽然没有高低之分,但却是具有地域性的。
江浙沪喜欢海派清口、粤港澳喜欢栋笃笑、京津冀喜欢相声…这些幽默表演形式都是站那靠一张肉嘴把你逗笑了,可每个形式都有各自对应的圈子。
不信你到上海抓个人问问,他可能没听过郭德纲,但他大概率听过周立波。
而在天津、北京、东北这些北方城市和省份,只要是听过周立波这名字的人,80%以上开口就俩字:XX。
让上海人听马志明,他听不懂;让天津人听周立波,他骂街。根本原因是这些表演形式,虽然最终目标都是把人逗笑,但台词表演的尺寸、肢体动作的幅度等等“工具”完全不同,总结成一句话就是:
它们制造幽默的方式根本就不是同一套逻辑!
德云社之所以能在全国,甚至国外开相声分社,而海派清口、传统相声却不能突破爱好者的地理边界,根本原因在于,德云社的表演淡化了相声的地域性,他把相声的幽默逻辑变的简单。
咱在这里不讨论什么是好相声,什么是坏相声,什么叫相声,什么不叫相声,但表演相声的方式,制造幽默的手段是有高下之分的,你必须承认这一点,否则马三立他就不能叫泰斗。
说句自大的话,在中国,论制造幽默的方法,天津人是最高明的,兼容性也是最强的,没有之一。当然最高明不代表在全宇宙最有效,要注意审题。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为开头的问题做准备:票钱花出去了,怎么判断冤不冤?
我认为,听舒服了就不冤。
听津味相声长大的听众,听出技巧来就觉得舒服,迟急顿挫,三番四抖,这些丢不得。郭德纲正经八百唱小曲时你乐了吗?肯定没有,因为你听的是他那条亮嗓子对吧?但听完哪怕不笑,你也一拍大腿叫声好,因为你听的是韵,你欣赏的是艺术本身的技巧和内涵。
这也是传统相声为什么能活到今天的原因,而且传统相声会一直活下去。甭操心,永远有人听。
而郭德纲时代接触相声的听众,听的是乐呵,技巧是次要的,包袱密集,哈哈一笑就叫舒服。郭德纲当年凭什么火?靠的就是创编能力和对观众心理的拿捏,这是高手。
德云女孩呢,听的是人,技巧不重要、笑与不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见着我爱豆,见着了不说话我都笑,我就舒服。
俗话讲,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
只要你花钱了,不犯法,追求哪种舒服都没错,但不能说自己听着不可乐的相声不是好相声,说句口冷的,其实也可能是你听不懂。
相声听众从以往单一的“技术控”,发展到如今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繁荣相声市场这个维度上,郭德纲立下了汗马之功。别不承认,天津茶馆相声的复苏,和德云社这些年扩大相声影响范围有着直接关系。咱是讲理的人,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3
其实,德云社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再次进军天津相声市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2009年之后,德云社主要演员大量退出,造成人员的真空期,“新德云四少”羽翼未丰,“德云四公子”未见影踪,少班主减肥尚未成功,而这几位真正火起来,也得是2015年之后的事。
而这段时间,天津的人口构成也在发生变化。
2015年,天津市常住人口1546.95万人,与2010年相比增加247.66万人,五年年均增加49.53万人。
其中外来常住人口500.35万人,与2010年相比增加199.91万人,占常住人口增量的比重为80.19%,五年年均增加39.98万人。
而16年之后,天津人口总量基本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甚至17年时还减少了5万多人。
10-15年,天津人口总数增加约250万,而外地人口增加200万。天津1500万户籍人口中,本地人、外地人比例自15年之后,基本维持在2:1这个比例。
还记得前面说的什么吗?
艺术是具有地域性的,但德云社打破了这种地域性,但与此同时,德云相声也失去了老派相声听众口中,传统意义上的相声的精髓。
精髓是什么?懂的人自不必多说,不懂的,说了也听不懂。就像你和我说交响乐多牛B一样,我承认,我听不懂。
所以,德云社来天津,冲的根本就不是天津老相声听众。
郭德纲明白,天津不再是十年前的天津了,它的观众群体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德云四公子来,上座是一定的。比如南京德云社,只要小鲜肉去,几分钟票就抢空,但一般情况下,上座率很一般,我在网上随便搜了一下,据说就30%上座率,是不是普遍情况我不了解,不能胡说。
再比如德云社这些年在国外开专场,不论是德国、澳大利亚,还是新西兰……基本上场场爆满,我觉得观众捧场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在异国,相声可以代表中国的传统艺术,在国外听一段相声,可以找到归属感,而对于相声本身的兴趣,是摆在次要位置的。所以墨尔本分社的意义其实远大于实际。
不论是冲着爱豆,还是冲着爱国,对于相声本身而言,这种火爆,都不具有可持续性。
见一叶而知深秋,窥一斑而知全豹。
如果德云社开进天津,虽然它不会像十年前一样草草收场,但也绝不会像粉丝说的那样碾压一切。
因为天津真的不比其他地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德云相声相较于津味相声,就像快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相比于稳扎稳打的社会主义。
前者发展迅猛,但无形中制造了很多文化泡沫;后者商业化的转变缓慢,但是在稳扎稳打下,传统能够得到很好的传承。
谁的相声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好。
不服问马克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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